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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儿带女去逃荒(5)

    他们显然是长期出门的,各色物事都很齐备,干起活来动作也极其飞快利索。
    很快,他们便在角落里搭起了一个高大厚实的帐篷,又抱来了被褥,桌几,碗盆等物,把里面布置得十分舒适妥当。
    又有人生起了火,有条不紊地烧水,煮茶,煮食物。
    烧水还好说,这食物的香气散发出来,原本睡着的人群都不由得骚动起来。
    可是看后来的这一批足足有二三十人,而且个个儿都是精壮汉子,倒也无人敢上前去搭话。
    等一切预备妥帖,之前那个管事才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夜色中,云初只能看见那人个子很高,他全身围着一件玄色披风,连头也被兜帽盖得严严实实,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也看不清楚。
    那人走得并不快,短短几步路,他中途还略停了停。
    正巧这时候他们走过云初身边,云初看到那管事一脸的焦灼,即使他压低了声音,还是掩不住浓浓的担忧。
    云初听见他向那人说道:主子,您再忍忍,这里简陋,您先将就一下歇歇,李四他们已经去请郎中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听到郎中一个词,云初心里一动,不由得抬眼看了过去。
    那人的全身都藏在披风之下,只露出一只苍白瘦削,骨节分明的大手,扶着那管事的胳膊。
    看那只手的模样,披风内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只是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
    那人略站了站,便慢慢走到帐篷前,早有人掀起帘子来,那人便进了帐篷,自始至终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云初不由得奇怪,那人行动自如,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伤,应该是生病了。
    听那管事的语气,应该病得还挺严重。
    病成这样还要撑着走进帐篷里去,倒是有几分硬气。
    云初不由得对那人生了几分好奇,她翻了个身,默默地看着那些人的举动。
    那人进了帐篷便没再出来,外头的杂事自有随从们打理。
    云初仔细看去,只见那些人虽然在外,用的器具却无一不是讲究至极的精品,那顶帐篷黑黝黝地看不出什么花样,在火光照射下却发出流萤般柔润的光芒,显然是上等的绸缎所制。
    这样的绸缎,只有富贵人家才会用来做衣裳,对方却毫不顾惜地拿来做帐篷。
    云初这具原身曾是海家大小姐,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再仔细看下去,云初不由得心生疑惑。
    这些看似普通的随从个个脚步沉稳,动作敏捷,看起来都是有功夫在身。
    看来帐篷里那个被唤作主子的人,身份一定是非富即贵。
    正琢磨着,外面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管事快步迎了出去,见到来人不由得叫出声来。
    李四,可找到大夫了?
    那个叫李四的人也是个精壮汉子,他一个利落地翻身下马,奔到管事面前。
    李茂哥,我把方圆十里都跑遍了,连人家都没见到,更别提郎中了。李四虽然长途奔波,却丝毫没有气喘吁吁的痕迹,他马上又问道,主子怎么样了?
    李茂皱紧了眉头:这会儿怕是更重了。
    李四急得直跺脚,转身又要上马:我现在就去兴陵,说什么也要绑个郎中回来!
    李茂忙追了几步,喊道:回来,拿上这个
    要拿上什么,李茂却没再说,只把手中一个东西丢了过去,黑暗中,云初也没看清那是什么。
    李四将那东西一把接住,随即揣在怀里,再次上马疾驰而去。
    得知他们也要去兴陵县,云初越发留意对方的举动。
    她的举动并不突兀,其他住在庙里的人也几乎都醒了,时不时地看向那些人。
    虽然四处受灾,这一行人的食物却很充足,鸡肉猪肉白面饼子,甚至还有几盒糕点和果子,大家被这些味道勾得眼睛发光,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这些人做好了饭菜,却都不吃,先送进帐篷里去了。
    少顷那些送进帐篷的食物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李茂忧心忡忡,只叫人拿热水和帕子进去。
    见那位主子不吃东西,随从们也吃不下去,任凭那些食物在火旁散发着香味,那些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忧虑。
    云初离他们不远,能听到李茂在帐篷里低低的声音。
    主子,您吃不下东西可怎么成呢李四去兴陵请大夫了,只怕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说了几句,那个被唤作主子的人却依然一言不发。
    李茂再次出了帐篷,叫人换了盆热水,又说道:拿衣裳过来,主子要换衣裳。
    还没等他进去,帐篷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罐子之类的东西落在地上,又滚落了几下。
    李茂一回头,不由得大惊失色:主子!
    随从们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似的,纷纷一跃而起,将帐篷围了起来。
    主子怎么样了
    主子昏过去了!这个李四怎么请大夫还不回来!
    快去拿药来!十一,十七,你们现在快去周围找找,只要打听到会行医的就拉过来!
    云初听着帐篷内外一阵忙乱的声音,思忖了片刻,便起身走了过去。
    那些人虽然焦虑匆忙,却没有放松警戒,见云初靠近,便有几个男人警惕地看向了她。
    不等对方发问,云初便行了个礼。
    这位小哥,我略通些医术,可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那年轻随从一怔,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初,想是没料到云初这个年纪轻轻的弱女子竟然会医术。
    他并不敢自作主张,而是马上进去叫了李茂出来。
    李茂已经急出了一身汗,听说云初懂医,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马上请云初进去看看。
    云初回过头,看了看供桌底下睡得正香的三个孩子,对那个为自己引见的随从说道:那边还有我的三个孩子,烦请小哥代为照看。
    虽然把孩子们交给陌生人不妥,可是对方还指望她给自家主子治病,想必定会尽心尽力地照看三个熟睡的孩子。
    看那随从点点头,径直走到供桌旁坐定,云初便跟着李茂进了帐篷。
    帐篷里一如她预想般豪华舒适,只是云初并没有心情去看那些奢华的器具,她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里面那人的身上。
    他已经脱去了披风,只穿着一件刚刚换上的雪白中衣,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双眼紧闭,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唯有下唇沁出几滴血珠。
    云初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这是他自己咬的?
    李茂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担忧,点了点头:主子痛得厉害,又不肯出声
    第008章 有病
    云初叹了口气,这人年轻轻的,怎么有这么一副犟脾气。
    她坐在那男子身边,伸出手搭上了男子的手腕。
    李茂还担心她是胡乱说的,见她把脉的动作十分娴熟,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云初把完了一只手,又换了一只手,接着又摸了摸男子的额头,翻看了一下眼皮。
    他这是痛昏过去了,不妨事。云初向李茂说道,神色如常。
    李茂一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人都昏过去了,你说没事?
    这来历不明的小女子好大的口气,自家主子都痛昏了,她居然说没事。
    云初淡淡一笑:痛昏过去,算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总比他一直忍着疼痛的折磨要好受。
    李茂总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道理,却又有什么不对劲似的,没等他想明白,就看见云初拿出了一包银针。
    李茂吓了一跳,忙问道:你要针灸?你会吗?
    云初对着烛火看了看手中的银针,说道:他昏过去是暂时的,但是如果不及时诊治,对身体会有一些伤害,甚至有性命之虞。
    李茂看着眼前的小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说她会针灸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我们我们主子这是老毛病了,药已经熬好了也有人去请大夫了李茂下意识地看向帐篷外,似乎是希望能看到带着大夫回来的李四。
    云初的目光从银针上移开,扫了李茂一眼。
    他现在痛得厉害,牙关都撬不开,怎么给他喂药?这里离兴陵县还有十几里路,还要进城了找大夫,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大半夜,你确定你家主子等得起?
    一番话说得李茂哑口无言。
    云初放下银针,伸手去解男子的衣裳。
    眼看着主子的胸膛都露出来了,李茂一咬牙,突然横在了云初和男子中间。
    等等,你先给我扎几针!
    他连眼前这小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把主子的性命交给她?
    主子久病不愈,他也跟着懂得一些医学的常识,那些庸医害命的事他可是听说不少,万万不敢拿主子的身体冒险。
    云初一愣,随即被他气乐了。
    你又没病,我给你扎什么?
    李茂却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让云初扎自己主子,坚持要以身试针。
    云初叹了口气,说道:针哪里是乱扎的?没病乱扎,也是要出问题的。
    李茂无计可施,抓耳挠腮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
    我有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叫了起来,我右腿的膝盖受过伤,前几日沾了凉水之后一直疼,你可会治?
    他的腿这几天一直隐隐作痛,正好可以拿来考验云初的医术。
    大不了,这条腿不要了,一切为了主子!
    云初没见过这样抢着说自己有病的,不过也很欣赏他对主子的忠心。
    你掀开裤子,我瞧瞧。
    听云初叫自己露大腿,李茂难得地红了老脸。
    幸好他的脸此刻背着烛火,云初没注意他的神情。
    李茂看了看昏迷不醒的主子,咬咬牙,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裤子。
    云初看着那条毛茸茸的大腿,忍了忍才艰难开口:我只要看看膝盖就可以了。
    李茂的脸顿时红得如煮熟的大虾,他尴尬地把裤腿往下拽了拽,只把膝盖露出来。
    为了主子,他实在是付出了太多。
    云初低着头检查了一番,又让他伸出手把了把脉。
    你这是旧伤未愈,又受了寒凉,把寒湿气散出来就好了。
    云初拿起银针,看了看李茂:你不要动,我要下针了。
    她刚才专心检查,此刻才发现李茂的脸宛如红通通的苹果,还当是李茂紧张了。
    李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云初下针如飞,几下就把银针扎在了膝盖周围的穴位上。
    你坐好了,别乱动,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了。云初把其余的银针包好,问道,有笔墨吗?我再给你开个方子,发散发散寒气会好得更快些。
    李茂的膝盖上扎着针,没法出去拿笔墨,便高声唤人进来:李九,拿笔墨来!
    李九走进帐篷,看见里面的情形不由得一愣。
    榻上的主子衣裳凌乱,胸膛半露,李茂哥露出半条毛茸茸的粗腿,膝盖上扎着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方才进来的小女子则在一旁正襟危坐,神色淡然。
    李九满腔疑惑,却不敢乱问,放下笔墨便退了出去。
    云初拿起笔,唰唰写了一张方子。
    原身居然还练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个药方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此时李茂已经开始觉得膝盖出隐隐有热乎乎的气流涌动,感觉松快了不少,再看到云初一手好字,对云初不由得刮目相看。
    饶是如此,他也不敢大意,到底乖乖等足了一盏茶的时间。
    云初拔下银针,说道:这会儿好些了吧?
    李茂小心地起身,试探地活动了一下,几日来僵硬沉重的右腿果然轻松了许多,动作也灵活了不少。
    李茂大喜,马上把位置让开了。
    神医,麻烦你快救救我家主子吧!
    亲身试验了一番,李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的小女子哪里是溺水时的一根稻草,分明就是一棵大树。
    这一盏茶的功夫,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主子的病情。
    云初也不多废话,让李茂帮着褪去男子的衣裳,逐一行针。
    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气海、关元、百会
    李茂扶着自家主子,眼睁睁地看着云初将手中银针或深或浅,或捻或转,或提或插,刺入各个穴位之中,一时间只觉得眼花缭乱。
    随着银针的刺入,李茂感觉主子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了下来,呼吸也渐渐恢复了平缓。
    施了一遍针,云初觉得有些吃力,她坐在榻旁,微微地喘着气。
    这具身体此刻毫无内功,连带着施针也无法布气,否则效果会更好。
    但是即便如此,对眼前的男子也是足够了。
    看着男子的脸上微微有了血色,气息也绵长平稳起来,显然进入了昏睡状态,云初才放下心来。
    她拿起放在一旁早已凉透的药,低头嗅了嗅,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是他日常吃的药?
    李茂见主子睡得安稳,早已对云初的医术信了□□成,此刻见她皱眉,忙说道:正是,姑娘瞧着可有什么不妥?
    云初放下药碗,目光转向了熟睡的男子。
    他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李茂心里一惊,不知道云初看出了什么,只是点头称是。
    云初继续说道:他这身子是在娘胎里落下的毛病,先天禀赋不足,他是早产吧?
    这下李茂更吃惊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主子都二十几岁的人了,云初居然还能看出来他是早产。
    李茂不由得对云初多了几分敬重,说道:姑娘说得是。
    云初看了看男子,叹了口气。
    他既是先天不足,后天定是极注重调养的,这些大补之药,他必是常年吃的,对不对?
    李茂犹豫着说道:主子向来身子虚弱,这药方也是几位名医一起斟酌着开的,说是对调理主子的身子大有裨益。
    眼前这个不过十来岁的小村姑,难道还瞧不上这么多名医开的方子?
    云初摇摇头,说道:补药虽好,长期吃却是不妥,他正值壮年,气血虚弱,自身不能生出气力来,全靠补药撑着,无异于饮鸩止渴。
    李茂大惊失色,想到主子最近犯病越来越频繁,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更是面带惊惶。
    那依姑娘高见,该当如何呢?
    云初提起笔,想了想却又放下。
    我有个法子,虽然慢了些,却正对他的病症。
    李茂性急,忙催促道:那姑娘就快把方子写下来吧,只要对主子身体好,我们一定重重酬谢。
    云初摇摇头:这法子不是药方。
    这十几天她在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中运行气息,对内功的见解又多了不少心得,眼前的男子也是气虚体弱,随她练这套功法是再合适不过的。
    只是单凭纸笔是无法传授功法的,她只能等男子醒了再说。
    李茂听得云里雾里的,想着治病不都是要吃药的吗?不吃药怎么治病?更何况是自家主子这样的重病。
    云初却不想再解释,而是换了个话题。
    李管事,我自荐来医治你们主子,实在是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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