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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两个人的旅行正巧捉住了秋天的尾巴。
    一场秋雨一场寒,风飘飘雨瀟瀟,这才下火车,一场突如期来的狂风骤雨就令顾言默和程子曦措手不及。
    「雨好大啊……」雨打在车站的屋簷上越来越大,像瓢泼的一样,似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要不等一会儿,雨停在走?」顾言默把手插在口袋,抬头看着满佈乌云的天空说道。
    他们在这站了将近半个小时,大雨冲刷掉旅人的感伤,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五彩繽纷的伞,在雨中的路上开出一朵朵的花朵。
    看着没有喘息的雨势,天都快黑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程子曦当机立断的寻了一个目测距离最近旅店招牌,将外套一抖,盖住两人头顶,便拉着顾言默往目标旅店的骑楼跑去。
    颳着的风带着夜晚的寒,淋了雨,外套也湿透的程子曦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言默看程子曦被冷的涩涩发抖的牙根,把程子曦溼答答的衣服接过来甩了甩,又脱下外套披上他的肩头。
    程子曦心想自己年轻力壮,没那么娇贵,「哎,不用了,还是你穿着吧。」说着就动作着把衣服拿下来,不料身体也跟他作对似的又打了个喷嚏。
    顾言默叹了口气,不想再回应,只得拉着程子曦和自己的行李往大厅里走,只不过才转身嘴角微笑的幅度就大了些,憋不住地失了笑。
    没看到顾言默暗自窃笑的程子曦,就这么傻愣愣地被扔在外面,手上还拿着来不及还回去的外套。
    顾言默是真不想理他了,程子曦便只好再默默的把外套穿了上去,一手捏着鼻子乖乖跟在后头。
    肩上的外套还留着顾言默身体的温度,包裹着程子曦,温暖了晚风。风吹在程子曦的身上彷彿若有所悟,却又似懂非懂。
    两间房,顾言默帮着程子曦把行李拉进去,安顿好他之后,便回到自己房间。
    累了一天又淋了雨的顾言默有条有理地整理好行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昨晚着实没有睡好的他,算是一沾到床就睡着了,等他醒来神清气爽的看了下手錶,两个小时过去,还真是晚了。
    早已过了晚餐时间,也不知道程子曦自己吃了没,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实在好笑,这都怎么了,他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个孩子,老担心做什么。
    但怎么说现在他们也说得上是朋友了,总不能这样冷漠,因此秉持着对朋友的关心和礼貌,顾言默还是去敲了程子曦的房门。
    里面无声无息地过了一会,程子曦才晕乎晕乎的走来开门,然而一开门后的景象看得顾言默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不知该是生气还是庆幸自己刚才的担忧。
    房里程子曦的行李还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就是自己刚刚放的位置,溼透的外套被扔在一旁,床上明显有躺过的痕跡,被子却是没被摊开,而程子曦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衣服。
    「怎么也不知道先洗澡换衣服。」顾言默皱着眉,脸都黑了。
    程子曦呆呆的样子显然是还没有睡醒,任顾言默把他拉进浴室。
    顾言默扭开了热水,在浴缸里放满温度稍热的水,等程子曦洗完澡进去泡刚刚好。瞬间小小的空间就充溢着氤氳的热气,变得雾茫茫的。
    浸湿毛巾,顾言默用力地抹了把程子曦睡上压痕的脸,手下一点也不留情:「乖乖洗澡,洗好进去泡会儿,泡不到半小时不准出来,一个小时后见。」他一边嘮叨,一边用热毛巾揉着程子曦,等他稍微清醒点了,顾言默移开手看他被搓得发红的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离开。
    关上浴室门,顾言默就匆匆回到自己房间,穿上大衣走到大厅想确认下药房的位置:「老闆娘,不好意思,我想请问最近的药房在哪?」
    老闆娘看他焦急的样子也跟着急了起来:「怎么了吗?」
    「就是今天跟我一起的朋友淋了雨,好像有点受寒,想给他买点药。」顾言默解释道,依旧语气温和地带着微笑,但看的出来他一点点的心慌意乱。
    老闆娘伤着脑筋说:「噯!这可怎么办,我们乡下地方商店早早就打烊休息了啊。」
    顾言默看她为难的样子,本想做罢,没想到才正要道谢,下一秒老闆娘就敲着手说:「不然这样好了,我这儿有一些维他命片,你就拿一些先去给他吃了,再说了吧还没确定感冒就吃药也不好,你等明儿早上看看状况再说。」话还说着老闆娘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热情的接着说:「你今天也淋雨了吧,我冰箱里好像还有一些薑,等等煮个薑汤给你们送过去。」
    顾言默本想拒绝的,但看老闆娘热情的就要往厨房走,又想到程子曦的样子,而且这也是老闆娘的好意,只好厚着脸皮拦下她:「这样太麻烦您了,不如您把厨房借我,我来煮吧。」
    此时的程子曦脸红红地洗了个澡,正坐在浴缸里,捂住脸嘟囔着:「洗什么澡要洗那么久,又不是贵妃浴……」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乖乖的”在烟雾瀰漫的浴室里待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出去。
    薑汤啊,是顾言默唯一会煮的东西,他已经好几年没有煮过了,但早已经深深篆刻进心里的作法,仍让顾言默的动作像反射一般。
    随着一如既往飘香四溢的薑茶,顾言默彷彿回到多年前。以前冉夕寒也常常犯风寒,因此即便顾言默什么都不会做,初时进厨房更弄了个天翻地覆,到最后他仍是被训练的煮出了一手好茶。
    入夜了,古人有云,午后不宜吃薑,再是受了风寒,顾言默便也没有煮的太浓,但打算着要给程子曦去去寒气,他便还是把皮给削了。
    算着时间程子曦差不多要洗好了,便速速跟老闆娘道了谢,端着一小锅刚煮好的汤离了厨房。
    去了皮的薑在汤里载浮载沉,顾言默再次转开了程子曦的房门。
    顾言默回到房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看手錶,嘴角又微微地勾了勾,心想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要起身去提醒他该出来了别泡太久,站在浴室门口手才举起,这时门打开了。
    程子曦推开浴室门,浑身散发着热气,许是泡了澡累了,看上去仍旧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他的双眼迷离,宽松的浴袍露出男孩精緻的锁骨,原本白皙如凝脂的皮肤因为热水冲浸过而稍稍泛红,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墨黑的头发仍湿漉漉地落着一颗一颗晶莹水珠。
    顷刻间顾言默愣了神,薑汤熟悉的味道和眼前的场景相互交缠,一时间饶是多年如和尚般生活的顾言默也难忍难耐,顿时他觉得口乾舌燥。于是他僵硬的把头撇过,深吸一口气后起身拿起吹风机,将程子曦一把拉到椅子上坐下,并往他手里塞了碗薑汤。
    程子曦捧着白瓷的碗,温暖的气息从掌心传来,裊裊上升的白烟穿透程子曦的心田。
    「呜,好甜。」程子曦惊呼了一声,语气上似乎不是喜欢,但顾言默并没有发现。
    是啊,很甜。因为冉夕寒不喜欢薑的辣味,所以顾言默每次在煮的时候都会加许多红糖,虽然每次都要哄着他喝,但其实只要是顾言默煮的,无论有没有加糖,甚至烧焦他都会一脸满足地喝的乾乾净净。
    顾言默的指尖乘着吹风机的徐徐暖风,温柔地在程子曦细柔的发间穿梭游荡,时不时划过他细白柔滑的后颈,此时他的每一寸皮肤都似羽毛般轻轻搔动在顾言默的心尖上。
    很快地,程子曦的头发已经吹乾,蓬松的像小动物的绒毛,看过去程子曦也已经喝完了暖呼呼的薑汤。
    看着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顾言默便想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正想匆匆离开,程子曦却不知何时就着自己刚用过的白瓷碗,又盛了满满的一整碗,只是里面的薑汤已经没有了热气。
    「冷掉了……不过还是喝点吧,多少还是有用的。」程子曦抬头望着顾言默,他略带疲倦,还有点头晕的声音听着软绵绵的。
    顾言默心头一震,然而此刻昏昏沉沉的程子曦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沉浸于顾言默带给他的温暖之中。
    无奈顾言默只好坐到程子曦对面,程子曦看他坐下,便满意的把碗推了过去。
    顾言默看他明明想睡,却又硬撑着盯着自己喝完,不禁失笑,口中凉掉的薑茶彷彿又温暖了起来。
    看他已经泛困,加之顾言默隐隐被触动了的心思,他大口大口的把它喝完,又叮嘱了几句让程子曦吃颗维他命赶快上床睡觉后,就僵硬的回自己房间了。
    扣上程子曦的房门,顾言默背靠着门终于松了口气,然而思绪却胡乱飞泻。
    回到房里,顾言默没有开灯,夜晚的黑噬去了他的表情,他呆坐在床上沉静许久,一颗心才勉强回到原处。
    但只要一停止压抑,他就想到刚才无法自拔的渴求让他难以忍受,他当然知道那么多年来从未动心的自己,突然的情动意味着什么。
    他不是冉夕寒,顾言默再一次告诉自己。而且他曾残忍放手,他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任何人了。
    午夜梦回,辗转反侧。
    梦里,他在小舟上打盹。不知何时,笙簫响起,他已跟着船离了岸。撑起的长篙沾着是血泊的痕跡,他的世界被染红,无法洗清,无法回头。
    犹如有一隻螻蚁在逐渐啃食他的心脏,除了往常的疼痛,又似有某种物质也正在他触碰不到的一隅发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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