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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后发现夫子是反派(13)

    她低头嗅嗅自己衣角,满是酒气,还是先散散酒气再回去,免得熏着阿姝。
    四处张望,眼看拱门那墙上探出几只枝干,她喝得昏昏沉沉,脑子发懵,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她出生那年祖父为她种下的,这么多年过去,竟生得如此粗壮。
    闲下无事,她晃悠悠朝着那边走去,脚尖一点,便上树斜躺,以手为枕。
    此槐树甚是高大,府中全貌都尽收眼底,她抵着壶嘴又喝了口,潺潺酒液入喉,人身子倒是热起来,惬意地闭上眼,静听风声。
    少女虽靠着枝干,身姿依旧挺拔,清冷月光打在她脸上,一向骄傲的脸上显出冷寂。
    申晏无眠,出来便见到如此的周覃,她秀美微蹙,似有诸多不可言心事。
    不知为何,他私心并不想打扰这一幕,他脚步一转,双手交叉靠在拱门门后,面容沉静。
    月光如水,映的庭前明亮,盛下树上门后两人心事。
    *
    周覃是生生冻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树上散酒气,然后就睡过去了。
    头疼得不行,她猛地跳下来,身形踉跄,她抱紧自己,暗道:早知道就该披件大氅。
    走了几步,瞧见花园石桌上搁着一件面料全新的织锦镶毛斗篷,看着款式应是女孩子家的,
    可这府上女眷除她母亲之外,便只有她与阿姝,如此想着便随手披上。
    管他是谁,先借来用用,日后定将完璧归赵。
    裹上斗篷,终于暖和些,她赶忙朝房间行去,不知道阿姝是否还在等她。
    庭中隐秘一角,申晏见她披上斗篷,才无奈摇摇头。
    如此冷的天,在树上都会睡着。
    不知该说她是豪爽大气还是没心没肺。
    *
    殷姝见自家师姐如此夜重还未回房,想来应该是在那边歇下了。
    她吩咐周家婢女小厨房的炉火不要熄,将醒酒汤煨着,待明日师姐回这边再喝。
    本以为在周家应会失眠,却没想一闭眼便沉沉睡去,直到感受到身侧微微下陷,才睁开眼。
    周覃生怕扰殷姝好眠,取斗篷时都蹑手蹑脚,没想还是将表妹吵醒了。
    殷姝撑起身,吩咐外门守着的小婢女将醒酒汤端来,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再叫了碗姜汤。
    这才看向目光躲闪的周覃,见她衣角上满是污迹,略是好笑问道:师姐这是去哪儿了?
    周覃对殷姝苦等她很是愧疚,讷讷道:我在树上散酒气,结果一下就睡过去了。
    殷姝却是没想到自家师姐居然在外面睡过去了,房外夜沉霜露重,她正欲说周覃。
    屋外婢子却端来醒酒汤与姜汤,才改口道:快喝些醒酒汤,再喝碗姜汤,不然定是要得风寒。
    周覃哪敢不应,这几日路途,她与殷姝日夜共处,自是知道自家师妹看似清冷实则最是关心身边之人。
    冷脸起来,她也得就范。
    心中默默劝自己:我这是爱护妹妹,才听她的话。
    对,没错。
    乖乖喝下醒酒汤与姜汤,脱下鞋袜,舒服地躺在床上,睡意渐渐袭来,她眼皮重得睁不开。
    还念着一句,阿姝我错了,明日你陪我去赵家吧。
    见殷姝颔首,才终于放松意识沉沉睡去。
    *
    第二日,殷姝便同周覃一道前往赵家,两家相隔不过一条街,赵家守门小厮自是认得这位周家小姐,连忙迎她们进去。
    不愧为书香世家,赵家布局摆设也遵循雅正两字,虹桥卧波,庭中奇山异石上覆着厚厚青苔,屋舍多是黛瓦青砖,门栏上雕刻精细,临倚流水,青松耸立,景致怡人。
    婢女也很是规矩,未曾抬头打量她们,只是垂头浅笑,引她们去后院正堂。
    今日不是休沐,正堂只有赵老太太与赵夫人。
    见过老太太,见过赵夫人。两人齐齐见礼。
    快快起来,阿覃许久未来看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到一边了。上首的赵老太太埋怨道,眼角的笑纹却扬起来,面相看上去十分宽和。
    殷姝看出来,她很是疼爱周覃。
    哪有,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着大家在青竹山做学问,这不,一回来便来看您了吗?周覃撒娇道。
    好好好,这位便是殷家女公子?她看向殷姝,眼眸不自觉带着些打量。
    晚辈不敢,唤我阿姝便好。见殷姝如此谦逊知礼,她笑着点点头。
    几人略略客套一番。
    听闻阿媛身子不太舒坦,我特地带了些药材来看望她。周覃开口道。
    赵老太太闻见此言,眉头一紧随即又放开,看向周覃的目光更是慈爱,劳你费心了,你想向来是乖巧的孩子。
    旁边的赵夫人终于得空插上话,阿媛昨日犯了心悸,现下正在房内休息,想必也是挂念你,你们去看看她吧。
    两人便退出朝着赵家小姐闺房走去。
    不知是否是殷姝错觉,那赵老太太与赵夫人对于赵小姐态度似乎不大相同,甚至婆媳两人关系都十分奇怪。
    见殷姝呈思索之色,身旁的周覃便知她在想什么,暼眼前头带路的婢女,她低声说道:赵菱媛不是赵家人。
    不是赵家人?那又是何人。
    周覃没再多言,满脸神秘,引得殷姝心中愈发好奇。
    少顷,两人便到赵菱媛院中,才进到院中,便见外面守着一行婢女,房中隐隐传出女子的哭闹声与男子的窃窃安抚声。
    听这声音,像是赵卿然。
    不知他在赵菱媛房内做甚。
    周覃已然是经历过许多次眼前此景,熟门熟路地拉着殷姝在院中石桌那处坐下,接着从怀中掏出裹着丝帕的物什,她小心翼翼掀开,竟是蜜饯。
    殷姝看向她的眼光略略复杂,自家师姐上门拜访竟还自己带零嘴。
    周覃神秘兮兮,得意地说道:阿姝你且瞧着,待我们吃完,那里面都不一定出来人。
    殷姝看向那房门,哭闹声愈发大,赵卿然轻言细语地哄着。
    若那赵菱媛不是赵家人,那这两人共处一室也不守礼啊。
    好在日头不大,初冬的日光反倒晒着挺舒服,如周覃所说,待蜜饯吃完里面人还未出来。
    守在门口的婢女紧张得头上汗滴滑落,让两位贵客等了如此久,还不禀报,若是被管事知道,那她们便是死无全尸了。
    一个婢女轻轻叩下门,细声禀告:公子,小姐,周家小姐与殷家女公子来了。
    屋内的女子虽只是清秀长相,可那双目生得极好,似是泛着水雾,珠泪欲泣,白嫩如玉的脸上隐隐露出两抹红粉,嘴唇苍白。
    此时,她穿着白色软缎中衣,靠在赵卿然肩上,身子因哭泣微微颤动,声音柔弱道:周姐姐来了。
    赵卿然小心将她扶躺在床上,抚下她的鬓角,眼中满是心疼,温柔安抚道:我出去招待,你先好生歇息。
    随即吩咐身侧的婢女道:定要照顾好你家小姐。
    婢女小梨应是。
    待赵卿然出去,门悄然合上,小梨转身将凉了许久的药汤递给赵菱媛,小姐喝药吧。
    赵菱媛就着她手一口喝下,接过丝帕擦嘴角,又借着这丝帕狠狠擦拭赵卿然碰过的地方。
    直到肌肤擦出血,她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看向小梨,轻轻问道:她们可有何反应?
    小梨垂头,显然对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很是习惯,回道:没有,周小姐还拿出零嘴吃。
    赵菱媛眼神一转,眸中情绪复杂,倒是有些长进。
    沉吟片刻,才叮嘱道:我先休息会儿,莫要让那两人单独相处。
    小梨应是,轻轻取下挂着的纱帘,让自家小姐好生休息。
    *
    轻轻关上门的赵卿然转身,便见周覃殷姝两人目光齐齐望向他,眸中无甚情绪,他面上露出几丝尬色,随即又换上自然的笑容。
    阿覃你来了。赵卿然径直朝周覃走来,周覃瞧这作态,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直到两人拉开距离。
    赵公子在此可还有事,我想去看看阿媛。周覃生疏道。
    提及赵菱媛,他脸上快速略过不自在,轻咳一声,阿媛她歇下了,怕是此次不太方便。
    倒是我,同你有话说。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温柔缱绻。
    旁边的殷姝见这赵卿然脸色变得如此快,心中不禁感叹,果然古代男人也会变脸那套。
    周覃闻言更是拒绝,那我便改日再来。说着,便带着殷姝转身,准备回周家。
    赵卿然面露急色,想到自己的目的,赶忙拦道:阿覃,我真是有话与你讲。手直直朝周覃抓去。
    殷姝眉间一蹙,拦在周覃前,冷声道:男女授受不亲,赵公子置我姐姐名声于何地。
    冷脸的殷姝气势逼人,赵卿然悻悻收手,殷家势大,他还是有所顾忌。
    于是眼眸柔情地看向周覃,那那之后再说吧。
    周覃不想搭理他,毫不犹豫拉着殷姝便归家。
    第21章 赵菱媛
    周家的水榭亭下,潺潺流水,锦鲤雀跃。
    周覃趴在围栏旁看着池中跳动的锦鲤发呆,忽而深深叹一口气。
    自从赵家回来,她便是这番模样,殷姝瞧得好笑,也不理她,安生在一旁沏茶,茶香袅袅。
    围栏上那人终于唏嘘够,复又坐回来,拿起案上一块杏仁糕小口小口地咬着,目光还是涣散。
    待吃完这块糕点,她缓缓开口:阿姝,你说这世道女子为何非得嫁人?语气甚为不解。
    殷姝闻言,眼眸从手上的茶壶落在她脸上。
    周覃是周家独女,自幼便是千娇万宠长大,身上却无一丝骄横之气,反倒性子爽朗大气,很少有能让她面露愁容之事。
    而此时,她原本高扬的发髻微微一低,整个人垂头丧气,眉间朱砂痣似乎都黯淡下来。
    她看向殷姝的眼眸躲闪,仿佛不需要答案,可攥紧的手又希望殷姝给她一个解脱。
    殷姝心下一叹,将手中沏好的茶斟了一杯递给她,才开口:建国始,天子下令,凡是女子二十又五还未婚配者,其亲事移交官府处置。
    而这世间纲常道,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周覃同柏遗作学经年,此番言辞已在书中见过无数回,可是她不喜欢这样说。
    她闻殷姝如此言,并未生气,手越发将茶杯握紧,眼眸中的光逐渐隐灭。
    殷姝伸手替她理理跑乱的发丝,可我不赞同这些所谓纲常,女子不为他人附属,自身便可独而立世,亦有掌握自身之权。
    周覃不敢置信地抬头,她没想到,身为浸淫世家规矩多年的殷姝语出此言。
    殷姝看向她,目光认真道:我识得一位女子,她是我所遇最为胆大之人,身困囹圄不自哀,心向明月以身赴。
    她同我言及,此生不爱富贵荣华,朱钗梳奁,唯愿得自在片刻。
    周覃讷讷道:世间竟有如此奇女子若我也能如此便好了。
    周覃所忧虑之事,殷姝大致猜到几分,周家家大势大,可唯独她一女,若是不能嫁人或者招婿,那这家业堪堪只能撑到舅父这一代。
    而舅父舅母所想,约是想让周覃嫁给赵家赵卿然。
    可此次赵家之行,明眼人都瞧得出赵卿然不堪为良配,与那赵菱媛关系匪浅。
    若是周覃嫁过去,定是是非丛生。
    你是如何想?可否有心悦之人?
    面对同辈,周覃并不抗拒这一话题,可面上仍是迷惑:如何判定自己是否心悦一人?
    这下殷姝也头疼起来,她上一世没谈过恋爱,这一世接触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唯一接触最多的外性男子便是柏遗。
    想到这儿,她鼻尖似乎又嗅到那股好闻的冷香,如他本人般,温和中带了些冷然。
    阿姝,你在想什么呢?周覃见殷姝发呆,脸颊隐隐泛起红晕,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殷姝回神,下意识避开这一问,答道:我也不知。
    周覃叹了口气,趴在桌上,不知想些什么。
    殷姝倒记起周覃在周家那句话,问道:那赵菱媛究竟是何人?
    提起赵菱媛,周覃微微坐起身,情绪更是复杂,她喝下早已凉透的茶,才道:
    她呀,也是个可怜人。
    照应此言,天色阴沉,朦胧细雨,葳蕤树木被风吹得摇摆,独此亭安然。
    *
    此事还要从上一辈说起,前年故去的周家主年轻时亦是一表人才,加之生于书香世家,是这江东贵女心心念念的鲜衣怒马少年郎。
    一日,他自郊外打马进城,偏逢梅雨时节,下起好大一场雨,街上行人皆匆匆往家赶。
    瞧着离家还有段距离,他寻到一处茶摊避雨。
    那处正是这徽城远近闻名的茶香西施所支起的摊子。
    这茶香西施容貌不算绝美,可眉眼生得极好,眼波连转间尽是柔情,三千青丝仅以一支木簪相束。
    细雨蒙蒙之下,周遭全是人杂声,世家儿郎与小户女郎便就那一眼,多出情丝纠葛。
    自此,徽城便多了一桩轶闻。
    偏生两人家世相距犹如鸿沟,此事被赵家家主得知,将赵公子禁足家中,不得出去与那民女相见,甚至传出赵家公子将要结亲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那茶香西施便成了徽城人人皆可踩上一脚的烂泥。
    贵女些早就对她心有不满,派家中奴仆去她摊子上滋事。
    而那些公子哥们则是对她极尽调戏,想要尝尝这位西施的真豆腐。
    可惜都不如他们所愿。
    那茶香西施依旧过着自己寻常的日子,并不因他人之行而自怨自艾,仍旧不卑不亢地卖茶。
    该说是两人是心有灵犀否,这两人便一直这般坚持着,直到赵家公子家中父亲去世,临死之前提出希望他同别家世族贵女成亲,忘了那个民女。
    赵家公子终究是个孝顺性子,遵长辈临死之言,娶了一直等他的别城贵女。
    虽是有孝之身,可长辈之言为大,将父亲下葬后,赵家儿郎大婚,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这日的徽城茶楼对这位新嫁娘满是赞叹,赞她情深依旧,得偿所愿,守得明月开。
    无人记得,城门口那处茶摊后的鬓边别白花的苦命人,此日也是她父亲去世之日,这世间,只她孑然一人。
    命运且如此捉弄她,第二日便有媒婆上门,说是应官府之托,如今她已二十又五,家中无男子做主,该有官府为她安排亲事。
    而这夫婿便是城西刘姓的打铁匠,他年纪三十有余,是个鳏夫,原配早已因病去世,也未给他留下一儿半女。
    在赵家新妇回娘家这日,高马华车,夫君在侧,街头巷尾尽是艳羡目光。
    她收拾好常穿衣物,最后看了一眼家门前的茶水摊,独自前往城西打铁匠家。
    媒婆说,因是小门小户,又是填房,便不必有婚礼这般繁文缛节。
    同年,赵家太太生下一名儿郎,赵家主大喜,取名赵卿然,重赏府中上下。
    她也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刘菱媛,刘铁匠狠狠瞪她一眼,骂骂咧咧地说女儿都是赔钱货,打帘冲出去,布帘落下的瞬间,她瞥见,那是巷尾窑子的方向。
    第五年年,赵家小公子赵卿然生日宴,赵家大摆筵席,请全城百姓共贺。
    而她躺着木板床上,多次咳血,这肺痨将她身子都拖垮了,家中无甚银钱,即使有,刘铁匠也不会为她请大夫。
    床边的阿媛靠着她睡过去,脸上满是泪痕,小手紧紧地拉着她的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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