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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后发现夫子是反派(14)

    她将单薄的衣物扯来盖在女儿身上,如此小的动作累得她大口大口喘息。
    她努力压抑住咳意,耳畔传来街边邻里的声音,那赵太太真是幸运,同夫君举案齐眉,儿郎更是生得伶俐。
    谁说不是呢。
    声音越发小,应是人渐渐行远了。
    阿媛梦中呢喃:娘不要离开我
    她眸前却出现那年梅雨时节,干燥的青砖地被雨水淋湿透,只这一摊幸免于难,她从茶雾间抬眸,此地烟火处,那人气质清然,说道:敢问女郎姓名?
    隔的时间太久了,她都忘记那人的模样,只记得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她,言辞却十分小心讲礼,生怕惊扰她。
    是啊,她叫什么呢?
    她也一并忘了。
    *
    醒来的小菱媛下意识蹭蹭娘亲的手掌,可只有满手的冰冷,她撑起身,轻轻摇着床上之人,小声喊着娘亲。
    床上之人并不像寻常一样睁开眼,边咳着边摸她的头,温柔地说娘亲在。
    她一下子哭出声,她该怎么办。
    她冲出屋子,朝着刘铁匠常去的窑子找他。
    如此幼童,窑子门口的龟奴不让她进去,一把将她拦在门口。
    她哭着大喊:爹,快救救娘亲。
    还是有位姑娘不忍,命龟奴让她进来,带着她找到刘铁匠。
    可惜刘铁匠深陷温柔乡,根本不想理会她,听闻自家那口子死了,他也是无谓地摆摆手,继续与姑娘互喂酒。
    全然不管自己的幼女。
    小菱媛哭着朝着来时之路跑去,她要陪着娘亲。
    直到撞到人,她连忙道歉,抬头看去,那个阿叔穿的衣服都在隐隐发亮,一看就是贵人。
    她吓得跪倒在地,她没有钱赔,她还要回去看娘亲。
    面前的阿叔却蹲下来,轻轻用丝帕擦去她的眼泪,问她怎么如此伤心。
    小菱媛不知为何,她下意识觉得这个阿叔很是可亲,抽噎着将娘亲之事说出来。
    他眼中好像很悲伤,眼角泪盈盈的,跟着她回到简陋的草屋,定定床上的娘亲看了许久,最后让她跟娘亲告别。
    她爬上床,贴着娘亲的脸颊,哭着说:娘亲我不想让你走,我想你一直陪着我。
    奇怪的阿叔抱起她,同她说,他是娘亲的好友,要不要同他走。
    小菱媛想起,娘亲总是会念叨一个人,和这个奇怪的阿叔好像。
    若是娘亲在,她会同意吧。
    她乖乖点头,小声说:我跟阿叔走。
    第22章 护你
    自从赵家主去世之后。
    赵菱媛极少梦见幼时的情景了。
    许是因为故人到来,梦中反复拉扯,竟扯出许多本欲忘却之事。
    在床榻边浅眠的小梨听见床上之人的动静,赶紧直起身子,将轻纱帘挽起,见自家主子神情愣怔,额间尽是冷汗。
    感受到外界目光,赵菱媛脸上情绪变得阴霾,美目直直刺过来,杀意暴露无疑。
    小梨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求饶:小姐,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揉揉额角道:起来吧。
    小梨颤巍巍地起身,将桌上熬好的药递给赵菱媛,低头道:小姐喝药。
    那药汁不知是何药材熬的,黑得浓稠,散发阵阵怪味,鼻尖都能嗅到苦味。
    赵菱媛恍若未觉,径直接过便一口喝完,神情思索,不知想些什么。
    漱完口后,才压住舌下那抹苦味,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小姐,正是杜康日。
    赵菱媛闻言,又陷入沉思,缓缓道:竟是杜康日吗?
    一字一顿,像是很难吐露出口。
    好在她很快抽回神来,问道:赵卿然人呢?
    小梨略略思虑后,才道:奴婢去取药时,正巧看见公子出门,身后小厮还提着几坛桃花醉,瞧去的方向,应该是周家。
    赵菱媛冷笑:不知廉耻的东西。
    小梨恍若未听见般,暗中抬起眼打量自家小姐的脸色,见她稍许缓和才问道:那小姐,我们该如何是好?
    床上之人瞥向那乌木梳妆台上的那只流光熠熠的红玉凤尾镯,心中多了打算,冷声吩咐道:替我梳妆,去周家。
    是。
    *
    四角亭外雨渐渐停歇,恰逢故事讲完,茶水见底。
    说书人的周覃费力咽下最后一口糕点,一针见血评价道:那赵卿然不是好人,赵家更不是什么好去处。
    殷姝递过丝帕予她,问道:那你作何打算?
    周覃毫不犹豫地说:自是与赵卿然说清楚,他过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殷姝却想起他妄图拦住周覃的姿势,那是一种极具目的性的欲望。
    眼前少女念念叨叨,掰着手指盘算如何说清楚。
    又似寻常般的无忧无虑。
    锦池中的鱼群团成一团,首尾相接。
    殷姝心中暗下决定,她要让师姐行从心之事。
    这时,亭外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奴匆匆朝他们跑来,殷姝认出那是跟在周老太爷身边的亲仆。
    亲仆神情着急道:表小姐,老太爷请你到籁院一叙。
    殷姝想起昨夜答应外祖父的话,站起身来,看向旁边的师姐。
    周覃有眼色道:快去吧,别让祖父等着急了。
    等殷姝随着老奴背影消失在亭外后,她才猛然想起,今日是个大日子。
    拍拍自己脑袋,暗骂自己记性不好。
    周覃这般心绪起伏之际,殷姝已然到了籁院,这布局摆设同殷家的听风堂如出一辙。
    想来并不是外祖父的院子,倒像是殷母未出嫁时的闺房。
    老奴示意殷姝直接进去,她进到内室,周老太爷背手看着挂在堂前的两幅画卷,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殷姝看去,那是两位女子的描像。
    她们眉眼间几分神似,气质却迥然不同,白衣女子螓首蛾眉,眸中柔情,红裙女子则是顾盼神飞,尽显世家女儿的娇蛮。
    听到殷姝进来,画卷前的老人也并未转身,倏尔出言道,语气甚是怀念,左边的是你外祖母,右边是你母亲。
    殷姝不由得眉间一动,面前这位比周覃还要多分明媚的红裙少女竟然是听风堂内整日白衣灰袍诵经,生如死状的殷母。
    惊诧之余,她不解更甚,何事会让殷母变成这般模样。
    周老太爷这时缓缓转过身,昨夜见还硬朗的身子也垮下来,殷姝略是感慨。
    此刻他不是权握江东的周家老太爷,只是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叟。
    她如今是何模样?目光凝在面前的外孙女很久,周老太爷心中反复措辞,才问出这一句。
    他还算清明的眼眸中含着一种称之为伤痛的情绪。
    母亲她独居听风堂,喜念佛诵经。
    殷姝与殷母也极少相处,如今回想起来,只有这只言片语的形容。
    诵经念佛她居然诵经念佛
    周老太爷似是支撑不住,身体一歪,殷姝急忙上前搀扶。
    室内传出隐隐的忍泣声,一句轻飘飘的话语消散在两人之间,外面老奴这时进来,从殷姝手中接过周老太爷。
    殷姝自知留在此地不妥,便说:还望外祖父多加保重。
    便默然退出这籁院内室。
    风光月霁,雨旸时若。
    她抬眸看向天端流转的云雾,耳边回响起周老太爷方才所言。
    我就知道,你还念着他。
    他是谁?
    柏遗所见的便是殷姝如此入神的模样,心下一晒。
    也不知如此年龄的女郎能有何烦心事。
    见她垂头快要撞上花栏旁,他忍不住,伸手覆住她额间。
    殷姝触到温热的感觉,下意识后退几步,直到瞥见自家夫子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暗道尴尬。
    柏遗看得好笑,见再逗她下去怕是她得找个地缝藏起来,才道:周覃忘了与你说,今日是杜康日,听闻此地酒楼收集天下佳酿,众人品鉴,评出最佳,我们欲去瞧个热闹。
    殷姝自幼时上元节便再也没见过此等热闹节日,颇为心动。
    只是,师兄师姐他们呢?
    他们先去醉仙楼占个好位置,我们现在去寻他们正好。
    殷姝表示理解,毕竟如此佳节,百姓共庆,定是人潮拥挤。
    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正欲启唇。
    便见柏遗递给她一顶白珍珠流苏衔丝面帘。
    温和说道:便佩这个吧。
    殷姝盯着那面帘,心绪复杂。
    这面帘虽不是极为奢美,可用料极好,珠帘坠得密,掩面的同时又不失美观。
    正是她偏爱的款式。
    见自家学生紧着不动,柏遗解释道:我见你出行多是带着帷幕,层层白纱交叠,也不知你是否看得清。
    我便让人打了这顶面帘,你若是觉着能姑且一用便是最好。
    殷姝没想到柏遗如此细心,双手接过道谢。
    两人行在这曲折游廊,雨后清亮,华亭内清泉涌流,金鲤摆跃。
    自小贵门大多喜教女,女处闺门,少令出户,整顿衣裳,轻纱覆面,名曰礼仪也。
    恐激女子反骨,又曰避祸也。
    殷姝缄默落在柏遗身后半步,听他如此言。
    蓦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因殷姝垂头,他目光只能落在她的青丝上。
    但你不必如此。
    殷姝抬眸,眼神对上他,问道:为何?
    柏遗却收回目光,眼神悠长,语气满是傲然,如那日殷家宴席那般。
    你尽可随心而行,不论何种祸端,吾皆可为你挡下。
    自拜师后,他鲜少在她面前用吾字。
    此次他用上吾字,殷姝便知其中份量几何。
    殷姝不解,她不明白此世人汲汲营营,皆是以求名利与权势。
    她于柏遗而言,究竟有何用处,竟让他如此相待。
    此时头上传来温热的感觉,鼻尖的熟悉冷香愈发浓烈,倒有点醉人之意,她胸膛那处猛地漏了一拍。
    柏遗收回抚她发丝的手,在白袖袍下缓缓紧握,隐有克制的意味。
    仿佛看懂她眸中迷惑,他斟酌言辞,才道:身为你夫子,自是该护你周全,不必介怀。
    此言一出,殷姝轻抿住唇,垂下眼帘,随即复又浅笑起来。
    学生明白,多谢夫子。
    柏遗显然感到殷姝情绪有所变化,以为她想到从前之事,便不再出言。
    只是之后脚步放缓,不自觉时两人行至并肩。
    第23章 是他
    徽城醉仙楼自诩江东第一楼,倒也不算夸大。
    它不似寻常酒楼般,楼内池馆水榭,花厅内引曲水流觞,各座上陈着永和窑刻花山水觚,中间插着时兴花卉,案上还有送予各位宾客的熏香。
    让人不得不赞一句这酒楼东家的细腻心思。
    此日楼内宾客满座,尽是推杯换盏声。
    一些宾客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那帘幕,好似在等着何人。
    此次随妻回乡探亲的秦公子自是没见过这场面,他这人向来不拘小节,便向身旁宾客打听:这位兄台,这是在等何人啊?
    恰巧旁边正是这徽城本地人,他不耐吐掉瓜子皮,眼神一递,秦公子便见那帷幕后走出一人,长相穿着皆是平平无奇。
    旁边那人解释道:他是徽城有名的说书人,那一张嘴当真厉害,这不,此次醉仙楼邀他来替杜康日开场。
    秦公子闻言,心中却不觉多稀奇,不就是说书嘛,他在京城时不知听过多少回,难道此人还能凭空讲出一朵花来?
    当地人瞧秦公子脸色便知他在想什么,腹诽道:等着瞧吧。
    那台上那说书人着一袭灰白长袍,手将那堂木一拍,折扇一打,这大厅便倏尔静下来,说书人唇不动声出,今日乃是徽城一年一度的杜康日。
    今日我便斗胆做一回迎客松,同看官老爷们聊一回这杜康日。
    秦公子不敢置信地揉揉眼,这说书人分明未张嘴啊,声音何处来。
    当地人见状心下得意,朝着台上大呼好啊。
    秦公子抓耳挠腮,还是想不出,便朝着旁边这人赔笑道:好大哥,你告诉我吧。
    当地人朝着酒壶给他一个眼神,秦公子连忙替他满上,他一口喝下后才道:你可曾听闻过口技?
    口技一词,秦公子只在游记中见过,没曾想,今日居然得见这门绝活。
    台上的说书人不知两人官司,接着说道 :
    杜康何人,百年前酿酒名匠,野史游记称他酿的酒乃是天上佳酿,人间少得几回闻。可究竟何滋味,在座老爷们可说得出?
    此问一抛,座中客连连摆头,算算自己年岁,自是未曾尝过。
    偏生徽城这杜康日与这百年前的酒匠无关,而说得是此地出的一个无名酒鬼。
    满座哗然,窃窃私语声不断,这无名酒鬼又是何人。
    此时,可那说书人作一脸神秘色,便道且听下回分解,悠然下台去。
    这故事胃口吊得着实足,原先觉着无趣的外客,此刻心里也像被猫抓了一下,瘙痒不得挠,只能坐等那说书人讲这下一回合。
    二楼一处包厢将这大厅景象看得完全,厢内各人神色各异。
    座中已尝起酒菜的周覃嘴角一撇,甚是瞧不起这说书人做派,偏生没讲多少,还来个下回分解。
    江南褚仍是面无波澜,替在座众人满上酒杯。
    门栏处的申晏此刻颇为正经,盯着那说书人作思考状。
    方才落座的柏遗与殷姝来得迟,进酒楼时恰恰听到下回分解那句,此刻不明前因,不做评点。
    楼下花厅喧哗者愈多,那说书人时候把握得正好,上台后也不多说无益之言,直入主题:
    江东儿郎豪爽爱酒,徽城更是别称酒仙城,爱酒者多,酿酒者更是不在少数,可却迟迟未能评出一代佳酿。
    直至几十年前凭空冒出一位无名酒鬼,无人知其来历,也不知他姓名。
    据传,他酒量海斗般大,与他拼酒豪赌之人,无一人能胜。
    最奇的便是他那酒酿技艺,称为出神入化也不为过,凡是尝过他酒的人,无不惊叹连连,赞其为琼浆玉酿,人间少得几回闻,只可惜
    话至此,说书人语气带了几分哀伤,天妒英才,偏偏这无名酒鬼壮年早逝,留存于世之酒少之更少,使得那些爱酒之人捶胸顿足,满是憾然。
    此他后,徽城才有这盛事,天下佳酿共品,推举首名。
    因那酒鬼每每浮一大白后,无不拍桌高呼,此生穷极以求杜康一二,后世百姓才将这盛事成为杜康日。
    这位请来的说书人,讲书功力实在了得,语调抑扬顿挫,将这段民间传说讲得跌宕起来,在座之人听得如痴如醉。
    一些嗜酒的酒袋子听说此佳酿与世无存,无不摆头隐叹,可恨君生我未生。
    说书人缓缓收回折扇,不着痕迹打量宾客神色,见鱼儿已然上钩,才道:逢此盛世,才子落座,醉仙楼为贺佳节,特意拿出镇店之宝邀各位共品。
    乃是酒鬼当今存世之酒。
    消息一出,惊得众人神色纷呈,爱酒之人自是面露喜色,也有聪明人品出此中路数。
    譬如阁楼包厢内众人,申晏收回目光,拿起这酒杯反复相看,笑意愈发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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