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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庚玄皇子虽对自己额娘不甚喜欢,但毕竟是亲生的,年纪又小,离开亲娘身边哭得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只还算聪明,知道皇后一向喜怒不形,别别扭扭地叫了声皇额娘,便抽搭着下去了。

    诗霜斜着眼望着庚玄离去的身影,替陈皇后面前的杯中添满茶,语气带笑:“如此坐收渔利,娘娘可是大赢家。”

    陈嫀禁不住也笑了笑:“王鄞此番可帮了我大忙,皇子在手,可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诗霜抚着心口道:“彼时提起谢婕妤一案时,可吓得奴婢心惊胆战的,幸好娘娘没留下什么痕迹……”

    陈嫀乜一眼诗霜道:“说什么胡话,谢婕妤是杏昭仪害死的,白纸黑字,大家有目共睹。”

    诗霜喜笑颜开地赔罪:“是是,奴婢失言。”

    “鄞才人因此事也算是费了极大心思,又伤了身体,吩咐下去好好调理,名贵药材供着,毕竟顺带着帮了本宫。”陈嫀叹口气,笑着说。

    而王鄞休息了那么些天,本就没什么大碍,小腹亦不再疼痛。

    来探望的东方白走后,她便负手站在窗前,窗外春意更甚,一团油绿,又带着不少莺歌燕舞,蝴蝶缠绵。看一看的,竟移不开眼睛。

    “才人?”贻川在一旁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提醒道,“奴婢出门才人站着,回来才人还不曾挪步,才人在想什么呢?”

    王鄞仍旧一动不动,深吸了口气:“我这地方虽小,可空气甚好,让人没由来地心情大好。”

    贻川吃吃一笑:“才人是因为杏昭仪一事的顺利而心情好罢,先把药喝了,别真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如今杏昭仪关了禁闭,皇子又被褫夺,皇上回来还不知道怎么惩罚呢!”

    王鄞听闻,转身接过瓷碗,盈盈满满一大碗的苦汁她没眨一眨眼就一口喝完,说:“此事的顺利势在必得。昭仪傲慢,众人烦恼已久,皇后又得利,必然顺水相助。只是这祁无雪倒是心思比我更缜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这人。得其这出戏这才是万事俱备。”说着顺手拿起置在一边的手帕轻轻按按嘴角,继续道,“只是禁闭而已,相比韩家对王家所为,这简直微乎其微。等着时机,非得让她死我才甘心。”

    说着,王鄞攥紧了手帕。

    “才人别管这么多了,此事先告一段落,心平气和才好!”贻川将瓷碗放于红木托盘内,临走又说,“只是如今才人不能再受孕一事为众人所知,不晓得才人地位,皇上恩宠会不会受影响……”

    王鄞摇摇头:“不会。首先众人皆知,皇上此时钟情于丹药长生一事,又已有庚玄在侧,太后也不会计较什么。其次,我不会生育更是省去了皇后等来日的白眼,一举多得。”

    王鄞说得是轻巧,贻川却还是从她眉眼间看得点愁,便安慰道:“才人也别太过伤怀,庚玄与才人投缘,到以后认个干娘,可不了了才人心头之痛?”

    王鄞继续望着窗外,眼神中有些狡诈笑意:“干娘怎得痛快,非得亲额娘才解恨。皇后是诸多事情的背后人物,怎可如此就便宜了她。小小昭仪哪来的本事害婕妤,害我,她不过是只纸老虎,皇后才是那吃人的。”

    贻川眼睛一亮,笑着说:“必然必然!”

    再说祁无雪,完事后她便一直在重旸宫呆着,因王鄞病着不好明目张胆地去碧沁阁讨吃食,只好日日转在重旸宫的小厨房叫宫人变了花样做吃的,但都差强人意,心情不甚愉快。

    此刻,她正拿银筷敲了碗沿,右手托着腮无聊问着刚从外边回来的槐桑:“办妥了没?”

    “回娘娘,奴婢已照娘娘的吩咐,只是董侍从硬是不收那一百两银子,只接了白花金疮药与安骨抚皮霜。看样子应该十天半月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祁无雪点点头,笑着说:“习武之人身板果真硬朗,换了常人,这一百宫杖下去不死也残了。不收便算了,当我祁无雪欠个人情于他。”

    槐桑又说:“娘娘果真妙手,易容之术竟无人能看穿,那老眼昏花的杨太医还一眼认定就是刘纯本人,真真好笑。”

    “就是有这种人才方便行事嘛。”祁无雪换只手托下巴,夹了筷雪白饱满的鱼丸放进嘴里,皱着眉头才咽了下去,“这宫廷菜式竟全然比不上民间的美味,实在作死。”

    此话一出,站在一边候命的掌厨宫女脖子一缩,一脊背冷汗。

    幸好祁无雪没再多为难,只拍了槐桑的肩,拢拢鬓发道:“不知我那‘多灾多难’姐姐现如今身体如何,我竟还未曾去看过她。不知她听闻本宫如此倾力相助,会不会感激呢?且随本宫前去看望看望罢。”

    祁无雪登门的时候王鄞正在换衣准备出去转转。

    庭院内扫地的宫女还算忠心,祁无雪来不及让她住嘴,她便扔了扫把往下一跪,高声喊着:“贵妃娘娘吉祥。”叫得是感人肺腑,直让祁无雪无言以对。

    同时,屋内还未来得及穿上外衣的王鄞眉头抖了抖,一个眼色让贻川出去挡挡。

    “娘娘吉祥。”贻川出门作个揖,顺手阖上了门,瞅一眼祁无雪,又赶紧低下头去。

    “怎的?这还让本宫吃了闭门羹?”祁无雪最擅长的就是言笑晏晏中让人心惊胆战。

    “奴婢不敢。只不过才人正在更衣。娘娘恕罪,且耐心等一刻。”贻川低着头,不看祁无雪倒说了顺畅。

    “放肆,名分差了多少,竟敢让贵妃娘娘在门外等候,成何体统?”一旁的槐桑心直口快,冷冷说了出来。

    贻川转着眼珠子暗暗叫苦,还没想好怎么说,祁无雪便举手堵了槐桑的口,笑着说:“槐桑不得无礼。姐姐也真是,我们不都是女人嘛,换个衣服还遮遮掩掩的……”

    想来是非得此刻进门了,贻川见其不由分说便要抬脚,更是叫苦不迭,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王鄞动作快,换好衣服自己过来开了门。

    “见过贵妃娘娘。嫔妾失礼,让娘娘久等。”王鄞一身丁香色百褶长裙,风一吹晕着香气飘荡开去。只粗粗环了个髻,拿跟雕花银簪子束着,整个人素面朝天,又低着眉眼,干净得就恍若一朵柔嫩丁香。

    只可惜这丁香竟是带了刺的,祁无雪边赞边叹。

    “无妨无妨。此刻我可以进去了吧?”祁无雪望着王鄞有些苍白的脸,笑吟吟问道。

    “自然,娘娘请进。”说着王鄞侧身让了条缝。

    “总忘了问,姐姐殿内用的是何熏香,极为好闻。仿佛夹着些书墨的味道,但又不尽然。”祁无雪细细嗅着,问道。

    “娘娘好分辨。的确是加了些干墨在普通的花妍香内,再其他么,大概就是我这几日的药味儿了。”王鄞说着笑了笑,在榻上坐下。

    “有趣有趣。不仅容貌出众,心思更是细致精巧,怪不得皇上如此喜欢姐姐呢。对了,姐姐身体可还好?”祁无雪拍手称赞,一个急转身望着王鄞,王鄞凑得近,原没想到祁无雪会突然相向而对,吃了一惊,望着她棕褐瞳仁呆了片刻。

    祁无雪见王鄞难得地慌乱,忍不住抿着唇笑开了,那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闪着点点光,又映出自己模样,让人舍不得错而不看。

    王鄞不知呼吸有些急,这个女人肆无忌惮的看着自己,笑得让人心如擂鼓,那股熟悉的暖暖香气兜头而来,王鄞赶忙别开头往后退了步:“还好,还好,谢娘娘关心。”

    祁无雪笑嘻嘻没做计较:“还好我就放心了。本怀孕生子一事就甚烦,无雪也打算不要孩子呢。姐姐今日脸上无甚妆容,清爽得很。姐姐底子好,本无需多修饰,唯眉过于淡了,不如无雪帮姐姐画眉罢。”

    王鄞一愣,不知祁无雪这又是演的哪出,来不及推掉,祁无雪便不由分说地扯着她胳膊让她坐在了梳妆台前面,自己则又拉了枚圆凳过来,坐到王鄞对面。

    “娘娘这恐怕不妥。恕嫔妾不能……”

    没搭理王鄞,祁无雪自顾自在梳妆奁内找着画眉墨,寻了半天竟没找到,回头一看王鄞手中执着一管螺子黛正憋着笑望着自己。

    祁无雪亦抿唇笑,接过螺子黛道:“可在这里等着取笑我呢。”

    王鄞说:“哪敢取笑贵妃,不敢忤逆罢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靠得极近,祁无雪的脸颊细腻如脂,莹白如雪,看不到任何瑕疵,睫毛纤长,平日总是随意慵懒的眼内此刻写满认真。眉骨上凉凉硬质的触感极为轻柔,若有若无。祁无雪的呼吸更是绵柔,温热地一下一下不明显地扑到王鄞脸上,两人的呼吸交错纠缠,王鄞忽然感觉无比怪异和……暧昧。

    画眉原是夫妻间恩爱之举,更是姑娘私密的行为。此刻她竟由着这个从前视为死对头的小妖精替她画眉,真是昏了头了。

    四下一片寂静,槐桑与贻川皆站在一边,槐桑倒还好,只低着头当没看到,贻川则左顾右盼不知所措。

    没等王鄞尴尬地说话,祁无雪形状姣好的薄唇微微开启,眼睛往王鄞眼中一瞟:“好了。”放下螺子黛,又望一眼王鄞的脸,轻笑道,“想来是屋内有些闷热了。”

    此话一出,王鄞赶紧拿手背往脸上贴,果真发烫。

    丢人丢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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